夜景。
很美。

入夜以後的醫院,安靜的不得了。白天護士小姐的嬉鬧聲音,變成整理器具的冰冷觸感,白天非常不明顯的輪子聲在地面上很規律的前進。
晚餐的時候,我跟我弟開玩笑,說我應該買一本有關醫院的鬼故事來看,絕對提神省腦,一夜到天明。

剛回到台南沒幾天,我覺得期末考緊繃的神經都還沒有恢復過來,老媽就進開刀房了。
一大早,被扔在空洞的屋子裡,心慌意亂,但卻不知道找誰綁定靈魂。理智上知道我在醫院跟在家裡都是一樣的情況,但是面對塞滿屋子的只有空氣的情況,我卻有些呼吸困難。
手機拿在手裡,卻不知道能打哪個號碼。
因為知道這些都是對於事實毫無助益的動作。只是口頭安慰幾句,難道我就會通天眼,或是可以主宰生死了嗎?不,還是不行的。

但是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中午,msn上面的聯絡人越來越多。跟幾個人聊過之後,原本慌亂的心情漸漸安穩下來。恰恰說:「波波乖。」我的眼前好像出現她很擔心的眼睛,然後我笑了。
尤其是那句「你爸可以處理的」,好像一句特赦令,對啊……為什麼我不相信他呢?他一定會做出最好的選擇的,是吧?
於是笑了出來。
是啊,其實我不是一個人吧?

然後,拿了手機打電話給我弟,七月一號要指考的弟弟。簡單的陳述了事實,我冷靜下來,他就不會慌。只是個小手術,不用擔心。我這樣跟他說。
但是,我心裡也沒個準的。
當他問我:
「為什麼會卵巢破裂?」「我不知道。」
「現在還好嗎?」「我不知道,進手術房了。」
「我現在要做什麼?」「我不知道,或許你能做的就是認真唸書。」

電話剛掛掉,我爸就回來跟我換班了。因為他晚上要值夜班,所以我照顧晚上,他照顧白天。我隨手收拾了盥洗用品,帶了包包跟電腦直奔台南市立醫院。
下車的時候,他只把我放在醫院門口,嘴裡不斷重複交待什麼事情。我聽膩了,就說:「不要擔心,開完刀就沒事了。」
也不知道是逗我的,還是有一點點真實性,他說:「有妳在,我不擔心。」
我立刻笑了,非常不要臉的,「對嘛,有我呢。」然後揮揮手,走進醫院。

才剛到手術房外,護士小姐就大叫病人家屬,恰巧那個人就是我。
穿上消毒過的衣服,走進手術房,開刀醫生看到我,問我會不會怕,我搖頭。於是他捧起巧克力囊腫的卵巢說:「這是巧克力囊腫,兩邊都是,要切掉。」我點頭說好。
護士小姐雙手握著我的肩膀,控制我的行動,看見活生生的人體器官時候,我跟醫生距離也有三步之遠。護士小姐可能看我沒昏倒,手掌微微施力,把我往手術檯推近了一點,本來我也想看的更清楚一點的,肚子裡面的器官,活生生的樣子,這輩子我可能只會見這一次。
但是醫生立刻掩住了那個大洞,說:「不要看。」

其實我不怕,但是顯然醫生很怕病人家屬昏倒,所以我又被趕出來了。

坐在手術室外面,我想著整件事情的發展。
然後差點哭了起來。天知道,我痛恨極了這種極度無能的狀況。
為什麼,什麼都不知道?怎麼可以什麼都不知道?
是誰允許我什麼都不知道的?

但是來不及了,我再也無力挽彌補在醫學上我一無所知的情況。不管我私下看了多少醫書,也絕對沒有辦法,補全。
連三分之一都沒有。
我原本以為念醫學系是為了虛榮心,但是今天才了解,不是這樣的,那些人的手上的力量,不只是金錢,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。
而這可能關乎我的家人。
這一個念頭,讓我非常非常沮喪。

只是,沒辦法,我是波波,沮喪跟懊悔只能浪費三分鐘,再多一點就是浪費生命了。
香吉士說:「每個人都有做得到跟做不到的,如果你做不到的,那就讓我來做。」(出自航海王)
所以,我一定也有可以做到,而別人無法的。
雖然這實在有點白痴,可是真理並不是由出現的場合而決定。於是我非常放心的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。

後來,我又看了一次人體器官,這次是切下來的。
其實並不比豬肉牛肉噁心,不過就是蛋白質跟血,就是肉罷了。更何況,我一點也不需要再添弟弟妹妹了,有沒有這東西,大概沒差吧?

搞了一整天,一直到十點半,我才終於想吃點東西。
走到醫院附屬的7-11,夾了關東煮,坐在九樓的空間裡,眺望台南市的點點燈火。

夜景。
還是很美的。



p.s.
電腦裡面塞滿日劇跟動畫果然是非常棒的一件事。
所謂,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就是這個道理吧?



為什麼醫院沒有無線上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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